Saturday, February 17, 2007

Holiday Anxiety

小時候,逢年過節總是雀躍不已的,
其中尤以農曆新年為最。
殷殷期盼的寒假,其興奮在除夕年夜達到最高潮,
撇開可以拿到眾家叔叔伯伯的紅包這個明顯理由不說,
回到南部爺爺奶奶家,可以和一大窩的小朋友玩瘋了,
年夜飯時一大桌子擺開來,圍爐吃火鍋、水餃,招呼著喝汽水,
小鬼頭湊著熱鬧,怎麼樣也覺得過新年真是一年當中最好的日子了…

曾幾何時,對於過新年這件事,興奮喜悅早已悄悄退場。
對於不再年幼、失去童心的小/老劉而言,
回爺爺家過年沒有了和表兄姐弟妹們熱鬧遊戲的樂趣,
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浮現的「不耐」。
(話說至此,擔心「不耐」這兩字用得重了,
讓人感覺小/老劉真是個無血無淚的冷漠之人,
才會對「親朋好友團聚」這件事這麼無情苛刻,但以下我也要稍稍替自己辯駁的…)

我想,對於過年「回家」與「家人團聚」這件事,也會讓我期待不已的-
但前提是,那真的有「回家」的感覺,而團聚的對象真有「家人」的情感的話。
像小/老劉這樣,本來365天就和 (或幾乎和:註1) 爸媽住在一起的人,
新春時所要回的那個台南「老家」,從來就不是我記憶中的「家」;
而和爺爺奶奶叔叔嬸嬸表兄姐弟妹間,縱然感情不壞,
但真要說能引起我團聚的思慕之情,卻又過於矯揉造作。
加上老劉一向就是個對生活起居有太多獨特偏好,很難能把別人家「當自個兒家」般輕鬆自在的人:
對於「沒出門」也不能穿著邋遢,「坐沒坐相」,
該吃飯時不能愛吃不吃、或挑著自己偏好的東西吃,
晚上睡覺要一大家子睡一床通舖,常被誰或誰進進出出的聲音和如雷的打鼾聲吵得難以入眠這些事,
很難處之泰然,怡然自得。
當然,即便如此,一年中有時間和親友們聚聚,實在也不至於要到「不耐」的程度,
可壞就壞在,由台北到台南,「返鄉」路途遙遙,每次劉爸「回鄉過年」,
不待上個一、兩個星期是不肯罷休的。
更慘的是,爺爺家所在之處極為「鄉村」,
步行可到之處,盡是別人家的三合院、農/豬舍,不然就是綠樹和田野,
除了可以信步走走享受鄉下的新鮮空氣外,完全找不著小/老劉所習慣的「休閒娛樂」可消磨時間。
偶爾放鬆心情在鄉間散步聽來固然愜意,但長日漫漫,
大部份的時間,也只能呆坐在電視機前看著你一點都不想看的節目 (因為一大伙人坐在電視機前,你以為你輪得到選擇節目的權力嗎?),
或者吃飽睡 (儘管我一向是白天時一睡就頭疼)、睡飽吃 (儘管其實一點也不想吃一肚子那些令人有罪惡感的高熱量垃圾食物)。
而這樣的日子,並非一日、兩日,卻是得一星期、兩星期的呆著…
試著想像,你或許可以稍稍理解小/老劉為何開始不再對「過年返鄉」有所期待與歡欣。

但真正讓老劉視農曆新年為畏途的,要由老劉嫁作人婦開始。
畢竟,回南部爺爺家的「不讓人期待」,主要來自於過長的時間,和無所是事的無聊,
再怎麼樣,總還是在「自己人的地盤」打滾、和「自己人」攪和著。
然而婚後的「過年返鄉」,返的是別人稱之為家,但對我而言完全陌生,甚至格格不入的環境。
公婆家的所在不再位於偏遠鄉村了,但對環境陌生的老劉,卻仍是走不出門,哪兒也去不了,
只能關在屋裡,看著無聊的電視節目,
或坐在人群中,聽著「親戚們」聊著老劉不能融入也不甚瞭解的天,並偶爾加入微笑以示附和。
而「無聊」只是這整個過程中的easy part,
事實上使整件事更要艱辛十倍的是來自心理的壓力。
我一向是個不懂得如何和長輩「進退應對」的人,
從小,我就總是對要親親熱熱地「叫人(註2)」這件事感到尷尬,
「嘴甜」這件事從來就和我八竿子打不著,
不懂得什麼時候要扮殷勤,搶著幫忙招呼茶水、擺擺碗筷之類的,
倒不是懶 (天地良心,老劉一向是個手腳勤快的人),只是總感到不知所措,對自己何時該做何事才是恰如其份感到不住的焦慮。
擺不出賢慧媳婦的姿態,更因擔心被當成態度傲慢的角色而更怯懦,
無法輕鬆地加入自己不熟悉的話題和語言中,怕自己被當成難以相處的孤癖之人而更退縮。
對這「另一群家人」,我沒有歸屬感,也因缺乏信任感而常因別人或許無心的話語所刺痛。
在這「異鄉」過年,真正讓我體會了「每逢佳節倍思親」的感受,
我想念的是那個遠在台北,每年相處將近365天的「家鄉」,
但願自己不是那「潑出去的水」,而能在特別表彰「全家人團聚」的時刻,填滿飯桌邊的一個空位。

現在,我只希望這農曆年節能快快渡過。


註1:老劉購屋前,賴在家中直至將近30歲;即便買房後,由於新居就在爸媽家附近,也幾乎是天天報到。
註2:有一種「叫人」的活動,就是每當有訪客到家中時,長輩們就一定會說:「啊~怎麼不會『叫人』啊~」(意即是要叫個「叔叔」、「伯伯」、「姑姑」、「阿姨」之類的)。自小劉有記億以來,就覺得這件事整個是一個「做作」及「愚蠢」,是個不肯輕易「鬆口」的不討喜小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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